当你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汲取知识的甘露时,当你驰骋在沸腾的球场挥洒青春享受欢呼时,当你与家人共享天伦品味繁华人生时,当你出入摩天写字楼高档餐厅仍然抱怨生活不如意时……你是否想到,有一个聪慧可爱的花季少女,却只能瘫在沙发上,永远与孤寂和贫穷为伴?你是否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却自立自强,成为了一名女作家?
被上帝遗弃的天才女孩
22岁的女孩,嫩嫩的幻想,生命精妙如初始的太阳。
而对于楚星星来说,这个世界并不符合她的梦想。
看过她的相片,童年的星星,有着山泉般清澈灵动的眼睛,纯净得让人纠结。
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拥有令人称异的艺术天赋,文章经常在班上当范文,在市里获奖。还爱画画,在少年宫参赛常常获得展出。她的悟性很高,上学前能背上百首古诗,完成万以内的数字运算。读书过目成诵,书才学一半课文已经背完。
可是,命运对她何其残忍。这个不幸的女孩,因患先天性儿童型脊肌萎缩症,从未感受过奔走的快乐。
尽管之前看了不少关于这个残疾少女的报道和图片,但我第一次见到她时,还是不免吃惊和难过。楚星星 “坐”在沙发上看着笔记本电脑,即使是这样的“坐”着,也只能依靠家人把她“摆”在那里。干瘦扭曲的身子无力地瘫软,铅笔般细小的双腿套在裤子里几乎看不出来,刀削般的右肩高高耸起,纤长的双手因为肌肉收缩变得蜷缩。头在细小的身躯映衬下显得特别大,全身除了双手和头能够稍微自由地活动外,其他部位根本无法移动,即使是用手搭上鼠标这样的事情,也必须依靠别人的帮助。由于吃喝拉撒全都得靠别人帮助,家人也就成了她的“手和脚”。
楚星星告诉我,小学时,她尚能借助小童车勉强上学。六年级时,身体开始变形,日渐萎缩,大半身弯曲成月牙状,手指除大拇指和食指可以活动外,其他的均已丧失行动能力。这时的楚星星生活已完全不能自理,不得不中止学业。
中止学业后没多久,楚星星最后连出门也成了奢望。“轮椅上根本坐不稳,我很想出门但是也很怕出门”。床和沙发成了星星的依靠,窗户成了她贴近大自然的唯一通道。虽然只能坐在家里,但她依然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她说:“如果能出门玩玩,最想去的地方是九寨沟和丽江,听说那里很美很美……”
身体变形后的星星,只能保持唯一的姿势——躺,为了防止长期躺着导致血液流动不畅,每隔一个小时,家人就要给她翻身一次。楚星星的妈妈贺小媛说:“自从生下她,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毯子太软,翻身很不方便,所以,她的床上只能一年四季垫着竹席。”
还有让星星难以忍受的是她的身体越来越凉。每到秋天,她的双脚就冷得生疼,常常浑身生满冻疮。更可怕的是容易感冒、发烧。感冒对楚星星来说十分危险,很可能导致呼吸衰竭,咳痰还有可能堵住咽喉。每次感冒住院父母都要签署病危通知单,死神无数次与楚星星擦肩而过。
由于先天的缺陷加上长时间缺乏运动,星星的身体很不好,嗓子和肺部也总是发炎,说话的声音总带着沙哑。
“该吃中饭了。”婶婶端来饭菜,把筷子塞进她右手,饭碗放在她嘴边,筷子的一端放在碗里。就这样,星星倚着沙发“坐着”,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左手枕着下巴,靠着右手两个指头的移动趴在桌子上的星星一口一口艰难地把饭菜送进嘴里。她拒绝了我们的帮助,一点一点地调整着手指,扒饭、夹菜、摇摇晃晃地送进嘴里。筷子总是在手指间滑动,几次险些掉了下来。吃苹果时,也不能一口口吃,只能切成一毫米左右的薄片慢慢咬。
采访中,我小心翼翼地措辞,企图绕过她的伤痛。而她却叙述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哀而不伤的大家风范,她的内心是何等强大!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
正如高山挡不住奔腾的激流,风雪压不垮蓬勃的劲松,凶残的厄运也同样阻挡不了天才少女缤纷的梦想。
“信念,就是即使生活在阴沟里,也依然有人仰望星空。”
信念是不倒的脊梁。
不能动弹,她只能呆在家中,一次次投注不舍的目光,深情抚摸着那条上学的小路。在家里,读书成了楚星星生活的主旋律。从童话到小说,从东方作品到西方文史……阅读成了她了解世界的唯一窗口。刚开始楚星星还能勉强看书,后来就不能翻页了。多亏舅舅送了她一台笔记本电脑,于是上网看书学习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活动。这个连把手搭上键盘都得靠人帮助的女孩,凭着对文学的满腔热情,以十年如一日的毅力,自学了高中课程和几千册书籍,广泛涉猎儿童文学、文艺评论、古典名著、心理哲学著作……与她攀谈,与年龄不相称的博学多识让人叹服。
她说,最崇拜的人是老子。他的知天命而重人性,用思想点亮了自己的整个心灵。最喜爱的小说是《红楼梦》,自己的作品虽然不能与其比肩,但会永远以它为榜样,向文学的殿堂靠拢。
她写过一些文章,发在湘潭《君子莲》等市级报刊上。内容质朴真实,文笔灵动诡异,才气四溢。
她有很多爱好,听音乐、看书、写作、画画……但由于身体变形,更多时候只能打字,她开始一心一意地写作。手腕不能移动,她用拇指和食指在键盘上敲,刚开始时,一天只能打几十个字,鼠标老掉下来,自己又捡不到。后来,她慢慢地从几十个字,到几百个字,再到一千多字,现在一天最多能打两千个字。年长日久,两个指头磨出了血泡变成了厚茧。
四年前,她开始创作小说《火翎羽》,第一稿29万字,第二稿32万字,觉得不满意,多次重写。现在正写第三稿,已完成4 万字。比原来的成熟,但自己觉得还有很多漏洞。她反复增删修改,在否定中前进,在前进中提升。
星星说,《火》就是一篇以自身经历为原型的小说,是一个关于幻想和冒险的故事,采用了魔幻现实主义写法。小说中有一只美丽的凤凰为了拯救人类而牺牲了自己,留下了羽毛,那是一种神奇的羽毛,翎和羽可以帮助得到它的人实现一个愿望。它像一柄双刃剑,对善良、邪恶、诚实、勇敢的性格发挥着不同的作用,故事中有两股实力在斗争,一派代表着自私、狭隘对人类进行毁灭的邪恶,一派代表着正义、勇敢拯救人类的力量……残疾小姑娘晴宇有幸实现了成为健康人的愿望,品尝了正常人的人生百味。她比我幸运,能坐轮椅,而我不能。
楚星星在小说里写道:“人们常用夜晚总会过去,白天终会到来表示黑暗的短暂,以此来鼓舞自己或者别人……如果你能做的只有这些,那么请选择沉默……人心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当物质生活极度匮乏里,往往会从精神世界获得慰藉和满足。”
小说主人公晴宇历经劫难而又重新苏醒的生命,有着大地般风雨不摧的厚重与坚韧,那是星星的另类人生。
我望着她——这个笑容温暖、眼神寂寞的女孩,思绪如麻。
生命是什么?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活着?楚星星以她不凡的人生为我们演绎了一段传奇,树立了一面丰碑。生命应该具有这样的勇气:骨子里怀着一股吃钢咬铁劲,可以被消灭,不能被打垮。为了信念九死不悔,即使死神盯着脸看个没完没了,仍会高歌猛进毫无惧色。追求的停息与死亡并无两样。
只要面朝阳光,生活就永远不会有阴影。
在艺术的熔炉里永生
医生曾对贺小媛夫妇说,星星只能活到十四五岁。可在父母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她长成了一个22岁的大姑娘,这是爱赋予生命的奇迹。只是,现在的她仍然无法预测生命的长度。她没有惶恐于不可知的未来,而是用文字倾诉情绪和感受,希望多发表作品,让更多人听到她内心的呼声。她希望借艺术的强大感召力,激励更多的人热爱生命、积极生活。湘潭市文联作家聂鑫汉、毛娟听说星星的事迹后,专程上门与她切磋文学创作,指导修改长篇小说和散文。聂老师对星星的散文给予高度评价,认为其文笔优美,风格清新,耐读。
说到文学,楚星星就像一个孩子看到心爱的玩具,眼神欢悦。她说:“人不能没有信仰,能在文学的海洋中畅游,是我最大的快乐。”
“因为你的经历和小说,现在网上很火,你怎么看待?”
“有句话我很认同:鸟的翅膀坠上金子是飞不高的。艺术的初衷不应是为了名利,而是一种最高精神境界的追求和满足。即便大限来临,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会写作到手指不能动弹为止。”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神色。生活的艰辛赋予了她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与淡定。
“你的文章引起了很多人关注,很有成就感吧?”
“我希望读者是因为文字的魅力而喜欢我的小说,我不愿意用悲情来博取眼球。”
这个回答让我沉默了。
肢体的残疾,并不影响灵魂的高尚。是的,她的身体不忍目睹,但我知道,那只是她的外壳,她的博大强韧的灵魂隐藏在里面,正如珍珠裹在丑陋的贝壳中。
“罗姐姐,谢谢你关注我的精神世界。我要用曹雪芹五易其稿的写作态度,提高小说的质量。用文字打动人,让更多的人热爱生活。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有多长,但是,属于我的分分秒秒,都会用最虔诚的心,当一个缪斯的忠实信徒。我坚信,艺术生命的长久,远胜于肉体生命的长久。”她在QQ中如是说。
一种源自心灵的真实正在敞开。即便最容易随岁月而丧失的力量,也丝毫未衰减。人在不可战胜的命运面前挺直了脊梁,把岁月的凌辱化作前进的号角,乃是世间最值得敬仰的勇气!她是个真文人,胜过一切粉饰华丽却腹内荒芜的俗子。
柏拉图说:“真正的爱,应该超越生命的长度、心灵的宽度、灵魂的深度。”
缪斯啊,在你的万丈光芒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因为挚爱,我们膜拜,我们追逐,我们忘却了生的疼痛和死的恐惧。我们渴望通过充满生命温度和无穷感召力的文字,先与彼此灵魂交流,再同世界对话。祈望所有健全或残缺的生命,在你的灵光中得以重生,以一颗感恩和奋进的心,赋予我们有限的生命以无限的价值。
“活不起”的挣扎 “死不起”的悲哀
楚星星住在雨湖区十八总大码头社区。这个家破败冷清,如它所在的旧街一样,透露出大片大片的荒凉感来。家中的电器、被服等基本是亲友所送。墙面由于年久失修,像个严重烧伤的病人一样斑驳难看。
星星父母都是下岗工人。自从生下她后,父母从此眉头紧锁。为了给女儿治病,他们辗转全国各大医院,官方的、民间的、中药、西药……巨额的费用并没有换来奇迹的发生。楚星星的妈妈贺小媛说;“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给女儿一副强健的身体,时刻怨恨自己,我才是她苦难的源头。”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红了,可是这个坚强的女人扭过头去,不让我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为了弥补这份愧疚,她用纤细的臂膀支撑起整个家庭,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精神摧残而面不改色。以前楚星星的奶奶在世时,她还能外出摆个小吃摊勉强维持家计,老人家去世后,她只能在家全职照顾女儿。她明白,惟有自己坚强,孩子才能坚强。
懂事孝顺的星星,总是把最快乐最灿烂的一面展现给母亲,自己默默咀嚼忧伤。她说:“生命是独一无二的、最宝贵的礼物。不管我拥有怎样的生命,我都要感谢父母,感谢今生能够偎依在他们身旁。”
楚星星的爸爸楚有根是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退伍军人,多次立功受奖。后患上了多发性骨髓瘤,为了给女儿省钱,长期身体不适却不声张。因为拖延,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间,导致英年病逝。贺小媛说,光火化就花了近六千元,还是最便宜的,墓地最少的也要将近两万,至今还未下葬。所有的钱都花在星星养病和父亲治疗上,还欠下二十多万。房子03年已抵押给银行换取3万块钱,钱早已用完,房子如拆,他们就无处安家。
最大的问题是,父亲一去,母亲只能在家照顾楚星星,没法出去工作,完全丧失了经济来源,还有个10岁的弟弟要上学。楚星星说:“我要坚强地活下去,才是对我父亲生命最好的延续。”说这话时,她泪花闪烁,目光坚定。
对于这个经济出现巨大黑洞的家庭来说,有限的政府救助和亲友捐款依然是杯水车薪。
告别楚星星,看着来来往往、各行其事的行人,思绪万千。被生活的蛇螺抽打着奔波劳碌的人们,如何体会得到楚星星一家曾有过的绝望和感恩。人们啊,健全的体魄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最好恩赐,请善待生命,珍爱生活!
爱是生命中最高贵的客人
爱是神灵的化身,它是我们生命中最高贵的客人。
一次,我踏进家门,贺小媛就说:“今天真是客人不断,刚才有网友来过,送了很多东西。”我一看,还真不少:各种全新或半新的秋装、厚实的鸭绒袄、牛奶、保健品、还有一个十岁孩子送的布娃娃,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祝福语……。各种各样的东西堆满了小屋。
楚星星曾在日记中说:“我是一个不孝的女儿,从小到大不能替父母分忧,还让他们为我操碎了心……我该怎么办……我要救我的父亲……我要挽救我的家啊……”走投无路的孩子在红网论坛上给湘潭市委书记陈三新伯伯、原来的市长史耀斌伯伯发出了求救的信函。信发出后,引起了市委、市政府和社会公众的极大关注。
楚星星告诉记者:“政府领导多次来家看望我,带来了救助款。市长史耀斌伯伯亲自打来了电话慰问,市民政局局长王龙林、雨湖区区长刘永珍、副区长唐世荣他们都来了。媒体和网友也很关注,连日来,不断有人送来钱和衣物。有的通过汇款,有的直接送到家中,有的都没有留下姓名。”
她的电脑上有一个电子表格详细作了记录。有的姓名一栏写着“好心人”,有的记录着车牌、电话号码。她的书房里,还有网友赠送的一柜子新书。到目前为止,楚星星共收到政府救助款4万多元,社会各界善款5万多元。
“爱是生命的火焰,没有它,一切将变成黑暗。”被命运逼得无处逃亡的星星,仍然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好好活着,好好写作,就是对父亲生命最好的延续。即便我的生命像一根脆弱的芦苇,也要做一根会思想的芦苇。拒绝做社会的边缘人物,拒绝做哀怨乞怜的悲情角色。”
生有限,爱无限。祈望天才少女的人生在爱的阳光下成长怒放。